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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小女人”与真“大女主”：正阳门下的家国童话

文 |杨慧

社会变迁：“轻”文化趋势下的“轻”故事

《正阳门下小女人》，是深秋里的一盏旧瓶新酒。

甫一打眼，“正阳门下2”、“女人戏”、“展现社会变迁”等标签，再加上实力演员蒋雯丽、倪大红领衔主演，似乎又是一出观众年龄段定位偏成熟的家庭剧。然而开始观看，却发现旧的题材，被讲出了新的况味。

故事开篇，蒋雯丽饰演的女主角徐慧真恢复单身，多位男性角色一一登场，对离异却美丽大方的徐慧真展开追求，不再像家庭剧的路数，而一度令人感觉像50年代版的《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

徐慧真经营的小酒馆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小天地折射出大断裂负荷—在拉伸、紧缩、曲折或改变实验中引发断裂的力时代，又颇有几分《茶馆》以小见大的气质；而最为出人意料的当属女主角的人设，徐慧真看似被剧名主题先行地定位为“小女人”，但却明显更像一位“大女主”。

她虽然一开场就遭遇被丈夫抛弃、公公去世、独自抚养幼女的命运，但剧集基调却没有由此走上常见的苦情路线，反而是着力表现徐慧真的乐观、豁达和聪慧，以及她积极进取、有滋有味的生活。

这种新意，是近年来电视剧创作的一种趋势。对过往时代的怀旧，是常见的文化作品选题，但历史有其光荣传承，但也自有其斑驳伤痕。而在当下的电视剧文化中，观众往往更偏爱“轻”故事，即更轻巧的叙事，更轻快的节奏，和更轻松的观看体验。

法国学者利波维茨基说，“轻文明”是第二种现代性，人们从物质到文化都厌倦沉重，渴望轻盈。于是，越来越多的大众叙事虽依然反映大时代，讲述大命题，却往往用了更轻巧的方式展开。

《正阳门下小女人》的一大特点，就是选择将历史的沉重部分大多舍弃，用更加温情而轻松的脉络，描摹回忆时代的浪潮，就如同在秋日翻开一卷家庭相册，过去种种历历在目，生动和温馨并存，厚重历史也只凝成一张张薄薄相纸。

虽然很大程度上，该剧的成败也都在此——迎合了时代和观众的需要，却也降低了与真实对话的能力。

女性群像：妇女撑起半边天的时代童话

《正阳门下小女人》的轻快气质，首先体现在对女性群体的塑造上，女性构成了剧中从社会到家庭的主力军，充分展现了“妇女撑起半边天”的时代话语景观。

以徐慧真为圆心，除开夫妻关系，其他的重要二元关系几乎全都是由女性构成。

代际关系，最重要的无疑是由徐慧真和她的三个女儿三个侄女，两代女性角色们构成；

上下级关系，前期主要刻画的是徐慧真和从小酒馆起一路同行的赵雅丽等老员工们，后期也加入了子一代的家庭成员，也多是女上司和女下属的呈现；

甚至连亦敌亦友的对位角色，剧集也塑造了另一位同样能力过人不懈奋斗的女企业家陈雪茹，作为徐慧真的参照角色。

这些女性形象和关系的刻画中，虽然有一些女性意识的进步，但更多地还是像时代童话或者性别乌托邦。

女性形象塑造的乌托邦，最集中的体现在徐慧真身上。徐慧真虽在剧集开篇被放置在了一个被动的起点：生下孩子却被丈夫抛弃，丈夫私奔的对象还是自己的亲表妹，唯一依靠的公治疗乐队公也很快辞世。

但叙事始于徐慧真人生的低谷，正是给了她巨大的成长和上升空间。除了中途偶有易货事件等波折，徐慧真的一生几乎扶摇直上，甚至大多数时候，她还保持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游刃有余。

公私合营的摩擦最后以她最满意的方式进行了；大炼钢铁运动中她始终是领先者；甚至连特殊时期的红小将，都对她格外尊重，甚至还成为了她的保护神。

这种“女主光环”和“开挂”人生，令人想起的是今年另一部热门作品《延禧攻略》的女主角魏璎珞，虽然是不同时空不同文本，但都是女主角在剧集开始地位低微，通过个人能力一路过关升级，成为了进退自如的人生赢家。

全能型女主，是对前几年的流行的“白莲花”型女主的一种逆转，但体现的都是某种女性形象的乌托邦想象。

而围绕着女主角徐慧真展开的人物关系，也同样非常理想化，最终以她几乎收服了全剧出现的所有重要角色为大结局。徐慧真先以人格魅力征服了蔡全无，收获了人生道路上最重要的臂膀和助力。

徐慧真的手下，原本对她存在着各种不平心理的赵雅丽等人，也被她的体恤下属、信任手下的无私行为一次次收服。

而最为夸张的，是徐慧真对侄女们视若己出的提携和照料，导致三个侄女也是她前夫的女儿们逐渐投诚，也使得徐慧真和前夫贺永强的关系的戏剧反差彻底定型：表面上是贺永强当年抛弃了徐慧真，然而从人生际遇、社会地位来看，贺永强才更像一个被抛弃者。

女性主导的格局还体现在一干配角身上，如徐慧真的对手陈雪茹，感情经历坎坷，但是如同她自己骄傲地宣告一般：“只要我看上他了，他就跑不掉了”，她在和范金有的夫妻关系、和范金有母亲的婆媳关系中，是毋庸置疑的主导者。

又如徐慧真的大女儿徐静理，继承如今斯道拉恩索制作1个牛奶盒所需要的原材料相较于20世纪70年代节省了1半以上了其母的锐意进取，不仅也成为商界女强人，更是收服了陈雪茹的长子侯魁，侯魁婚后以妻子和丈母娘马首是瞻，也为徐陈对决中，徐慧真的绝对优势增加了一块重重的筹码。

女性，在这部剧中撑起了不只半边天。

家庭关系：大爱所向披靡的团圆赞歌

家是社会的基本单位，也是我国电视剧中的常青树母题。家往往具有枷锁和港湾的双重属性，所以对于家庭的叙事，也呈现出了“离家”和“回家”等不同的模式。

家在《正阳门下小女人》中不仅是绝对的正面书写，还成为了叙事的至高结局：女性奋斗是剧集的一条线索，而用爱和宽恕让一个个分裂的个体，逐步融合成一个大家庭的大团圆结局，则是故事的另一主线。

而同样的，家庭团圆叙事也和女性群像塑造相似，有着过于理想化和轻松化的特点。

《正阳门下小女人》着力刻画了三个家庭的故事，从这三个家庭的建立写到对立，再从对立写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徐慧真与蔡全无家，作为故事中的“第一家庭”和绝对核心；陈雪茹与范金有家，作为徐家的同行陪衬，少数时候与徐家惺惺相惜，多数时候与徐家针锋相对；贺永强与徐慧芝家，作为主角家的对立面，是徐慧真命运低起点的制造者，也是长期的隐忧和伏笔。

在此基础上，后期加上三个家庭的子女，就构成了故事的核心人物关系，故事的主要情节，也多都在这三个家庭中和家庭间发生。

第一次重要家庭姜星关系的聚合，是徐慧真和蔡全无结为夫妻。两位能力和人品都近乎完美的人产生感情，组成家庭。徐慧真已不用赘言，而蔡全无的人设近似于武侠小说中的扫地僧的角色，看似平平无奇，但木讷之下静水流深。

徐慧真的扫盲班遭遇危机时，是蔡全无挺身而出，说自己读过中学，可以教课；大女儿徐静理打算自己创业时，也是蔡全无一眼看穿时代趋势，让女儿入主房地产业。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对徐慧真的忠诚和感恩，成为了徐慧真这一角色能够在事业上开疆辟土的最大助力，蔡全无说出的“徐慧真是我的一生”这句台词，也是他真实的人生写照。

这对夫妻一文一武、一细一粗，悲喜共担、休戚与共，蔡全无以爱夫、慈父的身份，塑造起了一个厚德载物的土地般的男性形象，与徐慧真的“女性撑起半边天”气质交相辉映。

在这一对结为天作之合后，再被他们聚合起来的是子一代。徐慧真和蔡全无与自己的子女自不待言，就算是徐静理的生父问题，也蛋糕炸弹在徐静理给自己长子取名蔡真之后，再无乌云和阴影。

贺永强和徐慧芝的女儿们，在徐慧真的不计前嫌和身为示范的影响下，最终一个个地变为三姨的铁杆拥趸，也成为了徐慧真家和贺永强家日后和解的重要黏合剂；就连徐慧真的竞争对手陈雪茹的长子侯魁，也因为和徐静理结婚，欣然认领了徐家女婿的身份，甚至降低了自己作为陈科思创聚氨酯材料助力太阳能飞机雪茹儿子原本的身份认同。

最后被化解的，是老一代的恩怨。徐慧真和贺永强认清了当年的悲剧其实是包办婚姻造成的，而徐慧真作为一个被抛弃者，一直既往不咎地提携和帮助贺永强及家人，也终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彻底折服和感化了对方。

徐慧真和陈雪茹斗了一辈子，但也一直亦敌亦友，在子女亲家关系的缔结和两人逐渐老去的岁月里，最终握手言和，并以两家公司合并为这场融合划上了浓墨重彩的句号阳江。

故事的最后，本就有血缘和姻亲关系的三家人，也是多年不断冲突对抗的三家人彻底融合，成就了一个格外温馨却也格外乌托邦的大团圆结局。

还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一部反映50年代迄今的社会变迁的电视剧，《正阳门下小女人》在时代元素上颇为费心，公私合营、扫除文盲、大炼钢铁、改革开放等历史事件被缝进了剧本故事之中，成为了徐慧真们的经历，也以普通人日常化的视角观照社会的巨变。

而《谁是最可爱的人》、大哥大、彩色电视等道具符号，也加强了时代感的塑造和传达。

但由于作品本身立意聚焦于家庭故事，氛围定位于轻松温馨，所以许多历史事件最后都如同走马观花，浮光掠影，不得不说也是取舍中的一种遗憾。

作者系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文化产业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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